爱情太短,而遗忘太长。

【蔺苏知己向隐苏凰】画舫案(第二章)

设定见第一章。



三月二十五日,一大早,梅长苏就把蔺晨拖了起来。天刚蒙蒙亮,外面刚下过一场细雨,蔺晨昨夜安顿好梅长苏后,跑出去喝了一顿花酒,至晚方归。所以他现在挂着两个黑眼圈,打着哈欠,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。

 

“我说长苏啊,非要这么早去游湖吗?这天都没亮呢!”蔺晨道。他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回荡着,飞流在屋檐上掠过,很快不见了踪影。

 

梅长苏道:“已经很晚了,昨晚你离开后,掌柜的跟我介绍了一下这抚仙湖,他说三月时分若是遇见这雨水连绵的时节,在晨曦初明之时,可以在湖上看见彩虹。”

 

“彩虹?那有什么好稀奇的,我们这一路过来没少见过。”蔺晨又打了一个哈欠。

 

“这你便不知了吧。”梅长苏递给他早已备好的水壶,里面盛着醒酒茶。“掌柜的说,那彩虹竟是一只凤尾蝶的样子。”

 

正说着,小巷前头传来咚咚地跑步声,很快,一个小孩子出现在他们几个的视野里。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,手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,低着头往前奔着,完全没看见蔺晨和梅长苏似的。眼看着就要撞上两人,飞流从天而降,拦在了他们面前,那小孩吃了一惊,急忙停下脚步,可惜刹得太猛,一个踉跄往前摔了个嘴啃泥。他怀里的布袋子飞了出去,束口的绳子松了,里面的东西全散了出来。

 

“飞流,不要打他!”梅长苏喝斥道。飞流放下了按在那小男孩肩膀上的手。那小孩浑身抖得筛子似的,嘴里啊啊啊地不知说些什么。梅长苏走上前去,将他扶起来,给他掸掸衣襟上的土,仔细端详了一下,不由微微讶异:只见那小孩生得倒是十分清秀,且衣着打扮不像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养出来的。蔺晨这时把那布袋子里的东西都拾起来,一边收一边惊疑不止,连着发出了三次啧啧声,惹得梅长苏皱眉偏头瞪他大惊小怪,却见他已收拾好了那布袋子,拎在手里,在男孩面前晃了晃。

 

“小子,偷东西可是犯法的哟。”

 

男孩又呜呜啊啊起来,一张小脸上满是焦急,使劲摇着头,两只手也使劲摇着。梅长苏见他手上全是擦痕,蹙了蹙眉,让蔺晨拿了些紫草膏给他涂了。那男孩见他温柔,眼里的恐慌渐渐散去,只是仍盯着蔺晨手里那布袋子。梅长苏摸了摸男孩的头,柔声道:“我问你,这东西是你偷的吗?”

 

哑巴男孩摇了摇头。

 

“你这么急,是你家人让你来拿?”

 

哑巴男孩眼睛一亮,使劲点点头。

 

梅长苏看了一眼蔺晨,道:“算了,还给他吧,他看起来不是个偷儿,怕是另有隐情。“他又低声道:”再说我们来此处,人生地不熟,还是尽量别管闲事,以防卷入什么事端 —— 出出体力抬个轿子也就罢了。”

 

他抬眉含笑看着蔺晨说完最后那一句,机敏地躲开了蔺晨挥来的手掌。


“行,听你的。”蔺晨叹一口气,将袋子给了那男孩。男孩接过去,一把抱在怀里,感激地看了一眼他俩,又朝梅长苏毕恭毕敬举了一个躬,方小跑着离开了。蔺晨看向梅长苏,只见他望着天空,道:“又要下雨了,这彩虹怕是看不见了。”

 

蔺晨却道:“游湖未必要晴天,你可知大雨中泛舟湖上也是一件美事?”

 

梅长苏点头笑道:“我正有此意。”

 

三人快行至湖边时,大雨突至。梅长苏与飞流合撑着一把竹伞,蔺晨单独一把,放眼望去,哪还有船?又沿湖走了小一会儿,只见迷迷蒙蒙一片中,一条船孤零漂在岸边湖上沉浮。三人大喜,小跑着过去,蔺晨喊了三声船家,里面才悠悠钻出来个白发老头。三人上了船,鞋袜和腰以下的外衫全湿了,飞流扶着梅长苏进了船舱,梅长苏周身一暖,同时闻到一股艾草的香味,往舱板上一望,原来这船夫烧着炭炉,上面吊着一袋艾叶熏着。梅长苏往那炭火边靠了靠,深吸一口气。蔺晨则直接把脚往那炭炉上伸着烤。

 

“三位客官这是打哪儿来,往哪儿去呀?”老头撩开那一小片青到透水的竹帘,探进头来,右手拎着的蓑帽上的水滴答落在甲板上。

 

“大爷,我们从金陵来,想游湖,您可行个好?”梅长苏微笑道。

 

那船夫听闻要游湖,不由有些为难,又见梅长苏一表人才斯文有礼,心中不忍拒绝。

 

“这位小哥,不是我不愿载客,只是这抚仙湖大地很呐,要游玩一圈少则半日,您看这大雨天的,我这本来就想跑完这趟,赶着回去,不然我那堂客担心。行个方便?”

 

梅长苏与蔺晨相视一眼,梅长苏点点头,道:“老人家客气了,当然可以。这样吧,您家住哪儿,就带我们往那儿去吧,我们就随意看看。”

 

“哎,哎,好嘞!”老头笑起来,道,“几位小哥改日来游湖,就来找我老方。别地不说,我可是在这抚仙湖上渡了四十年船,对这里,熟地狠!小哥们想往朗个奇趣的小岛上去,我都认得。”

 

“行咧!那到时我们就来找你,你可别跑了不见哟。”蔺晨道,将银钱递给了老头,那老头见了这些钱,笑得更是开怀,露出一口白牙:“您说笑了,天天在这儿戳着嘿。”


“哟,老人家身体可真好。”蔺晨赞了一声,又道:“烦请就不要载其他客人了。”

 

“这天天撑船的,身体不好不行撒。您瞧这天头,也不会有其他人!”老头把钱放进怀里,收了那碧青透水的竹帘,戴上了蓑帽,收了锚,撑起了杆。正在这时,船外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呼喊声:“哎,船家大爷,请等一下!”

 

“哟,是梦爷呀。实在不好意思,我这船已经被包了。”是船夫闷闷的声音。梅长苏透过那竹帘的缝隙看过去,只见模模糊糊一个修长的身影立于岸边,约莫是个白衣男子。

 

“哎。您看我这…我这实在没法子了,得赶着回去呢。您行个方便可好?”白衣男子身形晃动了一下,似乎是往前走了几步。

“方大爷,雨如此大,就让他上来吧?烦请您再划到岸边?”梅长苏道。

那船夫还是不愿意,脸上有点嫌弃之色。梅长苏却依旧坚持,好声好气劝着。蔺晨翻着白眼,抱着胸口靠在船舱壁上,心里腹诽道:好你个梅长苏,刚还让我别管闲事,现在自己又要州官放火,什么人呐!他只顾和飞流闹着。

梅长苏见那人没有撑伞,不由开口道:“大爷,我看他瘦骨伶仃,看着柔弱的很,您就同情则个?”

听梅长苏这么一说,蔺晨咦了一声,挨了过去,直接将那竹帘一撩,探出了头去,接着他哎呦了一声,转头向那船夫道:“老人家,就让他上来吧,我们多给你点儿钱呗。”

 

船夫道:“要得,你们包的船,你们想咋样就咋样。”又朝那白衣男子道:“你上来吧。”

“哎,哎,多谢,多谢。” 柔和欣喜的语气,尾声里带着一丝清媚。

 

那人上了船,进了船舱,一边搂着自己淋湿的发尾和衣袖,尽量避免水滴到梅长苏和蔺晨的身上,一边小声道歉:“打扰几位爷了。”

 

“不碍的。”梅长苏道,定睛一看,不由一愣:这白衣男子长得真是俊,那眉目,那鼻梁,竟似那画中水墨山水,浓黑的长发直至腰际,几缕贴在脸颊,脖子上,衬得那肌肤透白如羊脂。男子感觉到梅长苏打量自己,抬眼看了他一眼,微微一笑。

 

梅长苏可算是明白刚才为什么蔺晨突然转了性子,那么热心地让人家上船了。

蔺晨这厮,就爱看美人,不分男女,一见美人就容易心软。不过他有一点好:好色而不淫,止于远观,留于笔墨。


船行了一小会儿,蔺晨开口道:“在下蔺晨,这位小哥看着面善,请问尊姓大名是?”

 

那男子忙回礼,道:“不敢,在下…离梦。”梅长苏注意到他身姿婀娜,举止间有一股风流之态。

 

“离梦…好名字。水国蒹葭夜有霜,月寒山色共苍苍。 谁言千里自今夕,离梦杳如关塞长。*”蔺晨柔声道。

 

梅长苏朝那离梦道:“我方才听那船家叫你梦爷,难道小哥是梨园门下?”

 

离梦点了点头,拿眼睛仔细打量梅长苏,悠悠道:“敢问这位小哥是?”

 

“在下梅长苏。”梅长苏作揖道。那离梦听到他的名字,点了点头,又转瞬恢复成如烟如梦的恍惚的神态。他蹙起眉,咬着嫣红的嘴唇,从袖子里取出个雪白的丝帕,捂了嘴咳了几声。

 

“抱歉。”离梦又咳了几声,睁着水雾氤氲的眼睛,道:“我似乎听说过你的名字。”接着又咳了起来,眼圈周围泛起了红。梅长苏看了蔺晨一眼,蔺晨瞪了瞪他。

 

“小哥可是身体不好?“蔺晨问道。

 

离梦道:“这位爷不必客气,叫我离梦即可。我这是旧疾,没什么的。”便不再开口。

 

蔺晨与梅长苏二人见状,知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主,便也不多言。如此行了几里路,雨略微小了些,蔺晨见几人的衣衫差不多干了,便撩了竹帘。湖上的风光扑面而来,在如织的密雨中显得秀丽无边。飞流直接跑到船头玩水去了,梅长苏回头,见那离梦靠着船壁,低着头,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。

 

船靠了岸,船夫与蔺晨三人与那离梦一同上了岸。因那离梦道他也恰好住这附近,而蔺苏二人见他没有伞具,便提出送他回家这个建议来。离梦客套几句便接受了,撑着梅长苏的伞,带着他们几人穿过了几条弯曲的小巷,来到一个有些破旧的后墙,墙上一道黑色窄门,门上挂着一只红色的灯笼。

 

“就是这里了,几位请进来喝口热茶。”离梦轻声道。

 

蔺晨与梅长苏也不推辞,便随他进了门。一进门见一个四方庭院,约两仗长宽,种满了许多花草,中间有个小小的水池,池里几尾红色的鲤鱼。东西南面各有一道回廊,东南角通往里屋。离梦轻飘飘走在前面,将他们引入里屋。一进门,见是一间茶室,一个端庄秀美的女子坐在桌边,身后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子,正给她揉肩。一见离梦带着人进来,那坐着的女子起了身,她身后的女子则迎了过来。

 

“这两位是路上助我躲雨的恩公,这位是蔺晨,这位是梅长苏。”离梦介绍道。

 

又向蔺晨与梅长苏道:“这位是锦瑟,我们这儿的角儿。”

 

那位叫锦瑟的女子也是个地道的美人。与离梦烟雨朦胧的美貌不同,她看起来十分端庄娴静,约莫二十五岁,略施粉黛,双颊饱满,一双杏眼透着贵气,身着天青色绕襟曲裾,白色深衣,衣襟绣着青色莲花。一头乌发全部笼在脑后,随意斜插着一支步摇,上面缀着几颗紫红色的琉璃珠,圆润松散的发髻垂在耳边,更显得她颈似天鹅,肤如凝雪。

 

几位落了座,那给锦瑟捏肩的瘦小女孩退入了后房,不一会儿端出了茶水和一盆糖果。锦瑟嫣然一笑道:“几位远来是客,莫要客气,你们助了离梦,就是我们琼影戏班的朋友了。”

 

“原来你们就是赫赫有名的琼影戏班,失敬。”梅长苏道。那锦瑟一笑,微微颔首道:“客气了,不过是小小戏子,何来敬意。倒是二位阁下的名号如雷贯耳。”

 

“虚名何足挂齿。”梅长苏一笑,心道,这锦瑟倒比那离梦通晓世事。往边上一看,离梦已不知何时离开了。这时外面响起一个娇媚明亮的女声:“如果锦瑟都自称小小戏子,那我们这些人该怎么混哟!”

 

几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女子正站在门口笑着。她穿着淡粉色袒领,外罩紫色轻纱,酥胸半露,蜂腰窄肩,身形修长丰满,脚着一双金丝绣花履,头戴几只碧花步摇,不施粉黛,风韵天成,看起来和锦瑟差不多大,只是那双凤目露出来的精明慧黠让人觉得她年长几分。

 

“原来是有贵客在。”那女子眨了眨眼睛,朝蔺晨与梅长苏、飞流脸上看了一圈,最后定格在蔺晨身上。蔺晨含笑看着她。

 

“绿珠姐,明儿的戏可准备好了?”锦瑟开口道。

 

被唤作绿珠的女子在蔺晨身边的椅子上落了座,笑道:“那前头的金粉小芽儿也弄好了,我这里只管开场的小曲儿。你就放心好了,不会砸你和小梦梦的场子的。”眼睛又只管往蔺晨身上瞟,蔺晨竟一改往日主动勾搭美人的习性,敛容默坐饮茶。

 

锦瑟道:“绿珠姐办事,我哪有不放心的?多谢了。”又回头看向蔺苏二人道:“二位明日可愿赏光来看我们的戏?”

 

蔺晨道:“哦?请问是什么戏?”

 

锦瑟道:“《庄生梦蝶》。”

 

蔺晨与梅长苏听到这个名字,心中均一动,立刻便答应了下来。锦瑟转头朝那珠帘轻唤了一声:“小玉。”里面立刻出来个女孩子,正是一开始替她捏肩的那个。

 

“快去拿请帖来。”锦瑟命道。小玉应了一声,又拨了帘子回去,不一会儿拿了三个帖子过来。蔺晨与梅长苏收了,几人又略微聊了片刻。绿珠坐了一会儿,见蔺晨始终淡淡的也不搭理自己,觉得无趣,便离开了。蔺苏二人见外面云霄雨霁,便起身告辞。锦瑟也不多留,将三人送出门,边走边道:“这趟我们也是从乡里出来演戏,戏班班主都不在身边,让我这个资历尚浅之人掌家,如有待客不周之处,还请二位原谅。”

 

“姑娘过谦了。”梅长苏还礼道。这时只见离梦站在小池子边,正低头看着水里的鱼。听见这里的响动,忙抬起头来,见到锦瑟,笑了起来,抬了抬手,向她示意手里的一只小鸟,朝她走来。那锦瑟脸红了红,一副很窘迫的样子,也不理那离梦,加快了脚步带蔺晨三人往门口走去。

 

锦瑟关门的时候,梅长苏透过他的肩膀,看见离梦远远站在她身后,手里捧着小鸟,望着锦瑟的眼神充满着期待。梅长苏心道那茶楼绣娘所云不假,这离梦与锦瑟想必就是琼影戏班的男女主角,而这离梦显然痴恋着这位锦瑟姑娘...


正想着,回头见蔺晨一副恍然的模样,便向飞流道:”你瞧你蔺晨哥哥。“


飞流看了一眼,摇头道:”哼!色鬼!“


梅长苏笑。蔺晨无奈道:”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。“说完又恢复了恍然神游的状态,独自往前走。梅长苏眯了眯眼睛,跟了上去。



*谁言千里自今夕,离梦杳如关塞长。出自唐代薛涛的《送友人》
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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